化一

Someone 【02】

02.

这一觉其实睡得并不安稳。

他向来浅眠，缩在狭窄的车里顶多打个盹，眼睛闭上没一会就全清醒了。

旁边开车的金谷怕打搅他，倒也没发出什么动静，连一贯开车必备的斗地主音乐都给关了，小心翼翼生怕耽搁了他养神。

谁知刚开出老街，人已经坐了起来。

抽手把可乐递过去，余光瞥见陈一寸皱眉，金谷轻笑调侃：“多大的人了，还这么讨厌碳酸饮料？”

“难喝。”他把短袖卷起来，露出上臂一小截纹身。
黑色的纹路在衣袖下若隐若现，隐匿在昏暗的车厢中，乍一看倒挺像伤疤。

金谷恰好换挡，看见了，有些稀奇：“你什么时候又纹了一个？之前后背上不是有了吗？”

“上个月。”弯腰捡起一块布，陈一寸掏出枪擦拭起来，这次袖子全卷上肩膀，露出那一块纹身，是翅膀的尾部。

金谷又想起他背上那块纹路，是半只老鹰，这次许是把图案给补全了。

他觉得奇怪：“你不是最讨厌鸟吗？”

陈一寸不答话，自顾自搁那擦枪，黑色的枪身被擦的发亮，幽暗地溢出冷意。

金谷看着这把枪，突然就想起来：喜欢鹰的是贺呈。
一时间，好像看别人吃黄连，自己尝不着味儿，心却跟着苦了。

还没来得及出言安慰，就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。
陈一寸几乎是立马把枪一扔，手机还没搁耳边就摁下了接通。

“喂？陈哥吗？”
少年人独有的朝气都透在这声招呼里，不谙世事的纯净总是惹人怜爱。

“是我，”陈一寸眯眯眼，不自觉露出微笑，“再等一会儿，我马上就到了。”

金谷一面调转方向盘，一面好奇地偷瞄。

这小鬼是几个月前才被领进门的，单单安排陈一寸给他做看护这一点，就足以看出贺呈对他的重视。

对面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，陈一寸嘴角凝了一瞬，又放松下来。

“这样啊，那你回头出门再给我打电话吧，我来接你。”

“好的，那再见，玩的开心点。”

金谷盯着他，像是第一天才认识这人。
“怎么样？”

陈一寸俯身捡枪，头也不抬：“去老李那。”

“不是接林良吗？”

“呈哥过去了。”他直起身，把枪别回后腰。

瞧瞧，真是个可怜寸儿。

如愿以偿地同情完，金谷心情复杂地换车道，又想起什么，把可乐再递过去。

“今天呈哥不是有事吗？”

“你他妈怎么一天到晚这么多事。”陈一寸接过瓶子，仰头干了一口，立马就把五官皱成一团，随即回答：
“不一样。”

因为是林良，所以不一样。

言简意赅，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。

金谷一听，也消停了，身子坐直，要陈一寸拨通老李的电话，开始谈老街那事。

这事说来简单，陈一寸接电话那会事情才刚发现，老李也只是让他去审讯下属走个过场，顺便压压那些新组的气焰，可查起来就不一样了。

老街那组前阵子接了批军火，安排给了组里一个快退休的老干部，原本按照计划是老李接手，结果货放进库里一天不到就不见了，对方连火药味儿都没闻着，就丢了一整批枪。

虽说在交接时间前发生的所有意外都不关老李的事，但毕竟是担责的，还是得帮忙。

他平日里办事是出了名的妥当，不然也轮不到他来管军火，出了这种差池，自然是火急火燎派人去查了，可这一查就出问题了。

库里监控显示从半夜两点开始就没进过人，期间整批货都没人动过，第二天一开箱就全没了。
各项调查都显示监控没被动手脚，也就是说，这批货，在进库前就没了。
可那位老干部查货的时候，分明点了三遍，一支枪都没少。
等一查人才发现，那司机根本不是他们组里的，而且当天守库的那伙人全是新上任不久的组员，负责人也是从下边随便找上来的，也就是今天被陈一寸一枪断了腿的那位。

按照规矩，军火这块用人基本上都是老李安排，货到的前一天他还去查了人，谁知道一个晚上就被掉了包。
而名单上的组员更是指控，这次换人是组长级的文件安排。
那位老干部虽然年纪大了，但规矩还是很清楚的，文件下达的时候反反复复看了几次，无论是纸张还是印记都显示源于本家，当即就按照计划换了人。

帮派鱼龙混杂，主干直系也不止贺呈这一脉，上头权利更替也是常有的事，所以等老干部意识到没听过这位新组长，事情已经发生了——文件出自本家不错，可下达命令的组长，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。

这个事实一查出，立马就被压下来。

能拿到本家的文件，还署上不存在的人名，帮派里显然是出了内鬼。
整场事件里受创最重的自然是贺呈这派，受益者一时间还查不出来。
此事一旦声张，必定又是次动乱。

想也不想的，陈一寸开口就说：“压下来。”

电话那头的老李语气无奈：“早压了，现在查到西边那块有异常走动，已经派人过去了，不过估计也只是个饵，查不出什么东西。”

“上头怎么说？”恰好前边是红灯，金谷就凑过来插话。

“不清楚，这事我打算先查，等明天再报上去。”

陈一寸抱臂坐在一侧，思量一会，神情异常严肃。
“不，这事今天就得跟上头说。”

“我知道事情的紧迫性和严重性，但现在什么成果都没有，报上去还不是要我们继续查？更何况，找个能说话的地方也不容易，等几个头目到齐，人都跑没影了。”老李显然不同意。

“这事你不用管，继续查，呈哥那边我负责通知。”说着就打手势要金谷改道。

金谷会意，过了红灯就换车道。

这边陈一寸简单和老李交代几句，就挂电话了。
“去本家？”

“不，去林良住的地方。”他反手掏出枪，换起弹夹来。

本家人多眼杂，突然把贺呈约到个没人的地方肯定会起疑心，这时候那少年的存在就起了作用，他本就是保镖，出现在公寓下边也不足为奇。

他之前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，只接到电话要他亲自去一趟，这会儿人已经清醒过来，明白绝不能再拖，一时间也顾及不上会打搅到人亲近，只能硬着头皮先把事情解决。

看透他想，金谷却不说话，心情复杂地踩下油门，直奔林良住的公寓。